##遗忘者之囚
>我是世界上唯一记得被“遗忘者”抹除存在的人。
>当青梅竹马苏晓成为下一个目标时,我找到她藏在衣柜里的蓝色药瓶。
>瓶上标签写着:“每日一粒,否则林默会忘记你。”
>我颤抖着倒出药片,发现里面混着一颗红色胶囊。
>胶囊上刻着:“吃掉我,你会记起所有被抹除的人——包括你父母死亡的真相。”
>身后传来敲门声,遗忘者冰冷的嗓音响起:“林默,你该忘记苏晓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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咖啡馆的门被我推开,门楣上悬挂的风铃骤然惊响,撞碎午后寂静。阳光懒洋洋地流淌在光洁的木质桌椅上,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烘焙后特有的醇厚焦香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点气息。一切都熟悉得令人心安。我习惯性地走向那个靠窗的位置——苏晓的专座,那里总映着一方明亮的光斑,映照着她低头看书时垂落的发丝。
可今天,那个位置空空荡荡。椅子规整地推在桌下,桌面光洁如新,仿佛从未有人在那里坐过,连一丝温度、一缕气息都吝啬地不肯留下。我的心跳突兀地漏了一拍,一种冰凉的预感沿着脊椎迅速攀爬。
“老板,”我的声音有些发干,努力维持着平静,“苏晓……今天还没来?”我指了指那个空位。
胖胖的咖啡店老板正专注地擦拭着一只白瓷杯,动作流畅得如同某种仪式。他闻言抬起头,脸上堆满惯常的和煦笑容,眼神却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滞涩,快得像错觉。他顺着我指的方向瞥了一眼空位,眉头困惑地微微蹙起,仿佛在努力回忆一个模糊的轮廓。
“苏晓?”他重复着这个名字,语气里是纯粹的、毫无作伪的茫然,甚至带着点探寻的意味,“哪位啊?小伙子,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?这个位置……”他顿了顿,似乎为了增加说服力,又肯定地补充道,“这个位置一直都空着的,没人常坐啊。”
一股寒意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,挤压得它骤然缩紧。又来了!又是这种令人窒息的、熟悉的荒谬感。我看着老板那张写满真诚困惑的脸,看着他手中被擦拭得锃亮反光的杯子边缘——那光刺得我眼睛发痛。周围零星几个客人,他们闲聊的低语、翻动书页的窸窣,一切声响都模糊地退远,只剩下老板那句“没人常坐”在我脑海里尖锐地回响、撞击。
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咖啡馆。午后的阳光依旧温暖,洒在皮肤上却失去了应有的温度。街上行人步履从容,车流平稳,世界运行得井然有序,严丝合缝。只有我,像一颗被强行楔入精密齿轮的沙砾,格格不入,格格不入得令人恐惧。
苏晓消失了。又一次,以这种被整个世界彻底“抹去”的方式。上一次承受这种冰冷的剥离感,是在三年前。那场模糊不清的、被定义为“意外”的车祸带走了父母。当我在医院白色的、充满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里醒来,所有人,包括邻居、远亲、甚至处理事故的警员,都用一种混合着怜悯和困惑的眼神看着我,反复确认:“孩子,你是说……你的父母?”仿佛我口中描述的那两个鲜活存在的人,只是高烧时的呓语,是凭空捏造的幻影。
他们的照片从家庭相册里不翼而飞,衣物在衣柜中蒸发,连他们存在过的任何记录——水电账单、旧信件、甚至社区登记簿上他们的名字——都如同被最精密的橡皮擦无声无息地擦去。世界冷酷地修正了它运行的轨迹,抹平了所有“错误”,只留下我,带着刻骨铭心却无人共鸣的记忆碎片,像个孤独的幽灵,徘徊在一切如常的废墟之上。
我清楚地记得那个名词——遗忘者。它像一道冰冷的烙印,深深刻在我父母最后残存的、模糊不清的低语里。他们破碎的唇间,似乎想拼凑出某个警示。遗忘者……抹除……存在……
这念头像电流击中了我。苏晓!她会不会也……我猛地刹住脚步,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几乎要撞碎肋骨。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慌瞬间攫住了我,比任何时候都更冰冷、更绝望。我调转方向,用尽全身力气朝苏晓租住的老旧公寓楼狂奔而去。风在耳边呼啸,街景在眼角模糊成一片晃动的色块,肺叶火烧火燎地疼。我只有一个念头:赶在一切都来不及之前!
沉重的旧式防盗门在我粗暴的撞击下发出呻吟。我顾不上惊扰邻居,也顾不上任何后果,用肩膀狠狠撞了几下。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后,门锁终于屈服。我踉跄着冲进屋内。
一股熟悉的、属于苏晓的气息扑面而来——淡淡的洗衣液清香,混合着她常用的那种青草气息的护手霜味道。这味道像一根细针,瞬间刺破了我紧绷的神经,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。客厅整洁得过分,沙发靠垫摆放得一丝不苟,茶几上纤尘不染,连遥控器都端正地摆在杂志旁边。这不是苏晓的风格。她喜欢随性,书会摊开放在沙发扶手上,喝了一半的水杯会留在窗台,电脑旁边总堆着几本摊开的学术期刊。眼前这种刻板的、没有一丝烟火气的整洁,透着一股被精心处理过的、非人的冰冷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空寂,一种被彻底打扫、彻底“清理”过后的虚无感。
我冲进她的卧室。床铺平整,被子叠得像军营里的豆腐块。书桌上空空如也,原本堆放的书籍、笔记、她的笔记本电脑……全都不见了踪影。只有窗台上那盆绿萝,叶片蔫蔫地垂着,在过于整洁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凄凉。我的心沉到了谷底。
衣柜!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靠墙的旧衣柜。那是苏晓存放她认为最私密、最珍贵物品的地方。我跌跌撞撞地扑过去,猛地拉开柜门。里面悬挂的衣物少得可怜,大多是些基础款,叠放得整整齐齐,带着一种不属于苏晓的疏离感。我发疯似的翻找着,手指在冰冷的木板上摸索,在叠放整齐的衣物间穿梭。绝望像冰冷的藤蔓,一圈圈缠绕上来,越收越紧。
就在指尖几乎触碰到衣柜最深处冰冷的背板时,一个坚硬的、微凉的触感硌到了我的指关节。我的心猛地一跳!在几件厚重冬衣的夹层里,一个微小的、冰冷的物体被我的指尖勾了出来。
一个小小的蓝色玻璃药瓶。
它滚落到我摊开的掌心,瓶身冰凉,带着衣柜深处特有的微尘气息。瓶身上贴着一张极其简单的白色标签,上面是苏晓那熟悉又略显潦草的笔迹:
“每日一粒。否则林默会忘记你。”
字迹像带着电流,瞬间穿透我的视网膜,直击大脑深处最脆弱的地方。我的呼吸骤然停滞,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。原来……原来是这样!那些深夜里她偶尔流露出的疲惫和隐忧,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,那些关于“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”的玩笑话……原来都是真的!她一直在对抗,用这小小的蓝色药丸,日复一日地抵抗着那无形的、要将她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抹去的巨大力量!为了我,为了让我能记住她!
巨大的酸楚和尖锐的痛悔像海啸般淹没了我。我真是个混蛋!我竟然从未真正理解过她独自承受的重压!
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着,几乎握不住那小小的药瓶。我拧开瓶盖,急切地想要倒出那维系着苏晓存在的、小小的蓝色药片。药片碰撞瓶壁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几粒淡蓝色的药片滑落在我汗湿的掌心。然而,在那一小堆柔和的蓝色之中,却突兀地混入了一点刺目的、截然不同的颜色——
一颗深红色的胶囊。
它静静地躺在我的掌心,像一滴凝固的血,像一枚不祥的警示符。胶囊光滑的表面上,刻着一行极其微小的字迹。我颤抖着将它凑到眼前,几乎要贴到眼球上,才勉强辨认出那细若蚊足的刻痕:
“吃掉我。你会记起所有被抹除的人——包括你父母死亡的真相。”
嗡——
大脑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,瞬间一片空白,随即又被无数尖锐的噪音充满。父母!真相!这两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,烫穿了我所有的思维屏障。遗忘者……车祸……三年来如同跗骨之蛆的、被世界联手否认的痛苦和孤绝……所有的碎片都在这一刻被这颗小小的红色胶囊点燃,在脑海里疯狂地旋转、碰撞、燃烧!
心脏在胸腔里狂跳,像一匹失控的野马,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地撞击着肋骨,带来窒息般的钝痛。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,黏腻冰冷。指尖的颤抖蔓延到了全身,几乎握不住那枚小小的、却仿佛重逾千斤的红色胶囊。
吃掉它?记起所有被抹除的人?父母的……真相?
这个念头本身就带着一种毁灭性的诱惑。三年来,我是怎样活下来的?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疯子,守着无人相信的记忆碎片,在每一个看似正常的表象下,感受着蚀骨的孤独和随时可能被“修正”的恐惧。真相,哪怕它再残酷、再黑暗,也如同在无边黑夜里点亮的一盏孤灯,即使那灯光微弱摇曳,也足以吸引一个濒临溺毙的人不顾一切地扑过去。
但……苏晓呢?
她费尽心力留下这瓶蓝色的药片,就是为了让我记住她。而这颗红色的胶囊,突兀地混在其中,像一枚深水炸弹。它是谁放的?是苏晓最后的、孤注一掷的挣扎?还是……遗忘者布下的另一个精巧陷阱?一个专门为我准备的、利用我渴求真相的弱点而设下的致命诱饵?吃掉它,我会不会瞬间崩溃?会不会反而加速了遗忘者抹除一切的进程?
蓝色药片在掌心散发着微弱的、近乎绝望的坚持。红色胶囊则像地狱深处传来的、蛊惑人心的低语。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挣扎撕扯着我每一根神经,汗水模糊了视线,几乎让我无法看清掌中那决定命运的红蓝两色时——
笃。笃。笃。
清晰、平稳、带着金属般冰冷质感的敲门声,突兀地响起。
声音不疾不徐,却像重锤,一下下精准地砸在我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。它穿透了薄薄的旧门板,回荡在死寂的房间里,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出令人血液冻结的寒意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空气沉重得如同灌满了水银,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。
门外,一个毫无起伏、如同合成电子音般冰冷的嗓音穿透门板,清晰地传了进来:
“林默。”
我的名字被他念出,不带一丝人类的温度,只有纯粹的、事务性的确认。
“你该忘记苏晓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