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京的午后闷得像口密不透风的陶瓮,林栋坐在江慧玲宿舍的书桌前,指尖悬在电脑键盘上,迟迟没有落下。屏幕上那个被加密删除的文件夹图标,像只紧闭的眼睛,藏着他抓不住的秘密。窗外的梧桐叶纹丝不动,蝉鸣聒噪得让人心里发慌,和燕园此刻的宁静形成诡异的对照——袁姗姗刚发来消息,说“念生”的根须又往外伸了半寸,护根粉撒下去时,须尖立刻有了反应。
“警察来过了,说初步排除他杀。”保安大叔端来的凉茶在桌上漾出涟漪,杯壁上的水珠滑落在慧玲的论文稿上,晕开个小小的墨点,“他们说慧玲最近跟导师吵得厉害,论文查重没过,还被举报抄袭,压力太大了……”
林栋没接话,目光落在论文稿的批注上。导师的红笔字迹凌厉:“数据来源不明,涉嫌学术不端,若不澄清,将提交学术委员会处理。”日期是三天前,正是慧玲发朋友圈说“梧桐叶落了”的那天。他忽然想起慧玲视频时说过:“我发现导师的研究数据有问题,他让我别声张,可我论文里引用了……”当时他只当是学生对导师的敬畏,没往深处想。
手机在桌角震动,是姜小龙发来的截图,是他托人查到的慧玲银行流水——近一个月有三笔匿名转账,每笔五千块,收款方信息被隐去了,备注栏写着“资料费”。“薛奶奶说,慧玲从不乱花钱,她的奖学金都存着,说要给雪湖的布套换批新传感器。”姜小龙的消息带着焦急的符号,“这‘资料费’不对劲。”
林栋放大截图,注意到转账时间都在深夜,而且每次转账后半小时,慧玲的通话记录里都会出现一个陌生号码,通话时长不超过一分钟。他把号码发给做通讯的朋友,对方回得很快:“这是虚拟号,查不到实名,但最近的基站定位都在你们学校附近。”
桌角的素描本突然被风掀起一页,露出夹在里面的便签,是慧玲娟秀的字迹:“周三下午三点,图书馆三楼档案室,取‘东西’,别让人看见。”周三正是她出事的前一天。林栋抓起外套就往外跑,凉茶在桌上晃出更多水珠,像谁在无声地流泪。
图书馆的冷气比医院停尸间的还重。档案室管理员查了登记册,说周三下午三点十五分,慧玲确实来过,借走了2019年到2021年的《生态学期刊》合订本,还复印了其中几页,“当时她脸色很差,手一直在抖,复印完没敢坐电梯,跑着下的楼梯”。
“她复印了哪几页?”林栋的声音在空旷的档案室里回荡。管理员调出记录,报出的页码让他心头一紧——那正是慧玲导师发表的几篇核心论文,涉及的研究数据和她论文里引用的部分高度重合。他忽然想起慧玲说过:“我找到导师数据造假的证据了,就在旧期刊里……”
走出图书馆时,夕阳把梧桐叶染成金红色,像慧玲画本里的配色。林栋沿着慧玲可能走过的路线往宿舍走,经过花坛时,看见警察正在取证,黄色警戒线外围着些学生,议论声像群嗡嗡的蜜蜂。
“听说江慧玲偷了导师的研究成果,被发现了才想不开……”
“不对吧,我上周还看见她跟导师在办公室吵架,好像是她不肯修改数据……”
“她导师最近在评教授,要是被爆出数据造假,这辈子就完了……”
林栋的心猛地一沉。他掏出手机,翻出慧玲导师的照片——上次视频时,慧玲身后闪过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,她说“这是张教授,我导师”。照片里的男人笑得温和,镜片后的眼睛却透着股精明,和此刻学生们描述的“暴躁易怒”判若两人。
路过四号楼楼下的便利店时,店员突然叫住他:“你是江慧玲的朋友吧?她周二晚上来买过安眠药,说最近失眠,我劝她别多吃,她只买了一瓶……”店员指着货架最底层,“就是那种蓝色包装的,她当时手里还拿着个u盘,说是刚从打印店取的。”
u盘?林栋追问:“她有没有说要给谁?”
“没说,但她一直在看手机,好像在等消息,还自言自语说‘不能给他们’……”
回到宿舍时,天色已经暗了。林栋打开慧玲的抽屉,没找到u盘,却在最里面的夹层里摸出个小小的金属盒,是薛奶奶送她的生日礼物,用来装重要证件的。盒子没锁,里面除了学生证,还有张被折成方块的纸,展开一看,是张偷拍的照片——慧玲的导师正和一个陌生男人在咖啡馆见面,桌上放着个u盘,照片背景里的日历显示是上周二,正是慧玲买安眠药的前一天。
照片背面有行字,是用铅笔写的,很浅,像是怕被人发现:“他们在交易数据,张说要‘处理’掉我。”
林栋的后背瞬间爬满冷汗。他想起那个虚拟号码,想起匿名转账,想起“资料费”,想起导师的红笔批注,想起慧玲说的“他知道了”……这些碎片像根须在土里蔓延,渐渐织成一张网,而慧玲,就是被网住的猎物。
手机突然响起,是个陌生号码,归属地显示南京。林栋深吸一口气接起,听筒里传来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,尖锐得像玻璃刮擦:“别再查了,江慧玲是自杀,你斗不过他们的……”
“你们是谁?张教授给了你们多少钱?”林栋的声音在发抖,却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。
对方沉默了几秒,突然笑了,笑声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:“你会跟她一样的……”电话被猛地挂断。
窗外的蝉鸣突然停了,四周静得可怕。林栋看着桌上的照片、论文稿、银行流水截图,突然觉得慧玲的宿舍像个巨大的陶瓮,而他正被慢慢困在里面。他摸出手机,拨通了警察的电话,这一次,他的声音异常平静:“我有江慧玲被谋杀的证据……”
挂掉电话时,他看见慧玲书桌上的栀子花开得正艳,浓烈的香味里藏着股不易察觉的苦涩。他想起薛奶奶说的:“有些花看着好看,根底下却埋着毒。”就像这场看似简单的“自杀”,表面是学术压力,底下却藏着见不得光的交易和谋杀。
远处的路灯亮了,昏黄的光透过梧桐叶落在慧玲的素描本上,照亮了最后一页画的“念生”。林栋伸出手,轻轻抚过画里的叶片,忽然觉得这株远在燕园的小苗,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温暖——它的根须还在努力生长,像在替慧玲,替所有被黑暗困住的人,往有光的地方钻。
他在心里对慧玲说:“别怕,我找到线索了,就像‘念生’的根须找到了土,我也会找到真相,哪怕它藏在最深的泥里。”夜风吹进窗户,掀起论文稿的一角,红笔批注在灯光下泛着冷光,像蛛网的边缘,而他,已经握紧了撕开蛛网的勇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