规则赋予他梳理秩序的权力,却从不保证他能置身于规则之外的安全区。
“陆老弟!”不知过了多久,门被粗暴地推开,谢必安和范无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。
谢必安青绿色的眼珠转得飞快,脸上带着夸张的担忧,猩红长舌不时舔过嘴唇:“听说你要休息?好事啊!秦广那案子水太浑,离远点免得溅一身血!”
范无救跟在后面,像一尊移动的黑铁塔,把油纸包往桌上“啪”地一放,声音低沉得像闷雷:“老刘头新做的‘还魂酥油饼’,吃吧。歇着好,大人物斗法,咱们别当炮灰。”
他赤红的眼珠盯着陆鸣,带着一种直白到笨拙的关心。
陆鸣拿起饼,指尖触到油纸的温热,却暖不透心底的寒意,他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个勉强的笑:“谢范处正,谢刘师傅。”
谢必安突然凑近,青绿色的眼珠瞪得溜圆,声音压得像蚊子哼:“刚听轮回司的小鬼嚼舌根,说镇魂塔那边…秦广那厮的魂体好像不稳了?雷部神将守着都没拦住,也不知道是真是假…”
他说着眼珠往门口瞟了瞟,生怕被人听见。
秦广魂体不稳?
陆鸣心头一凛,握着饼的手指猛地收紧,饼渣簌簌落下。
是李靖一击后魂能自然溃散,还是…有人不想让他开口?
他现在连靠近镇魂塔百米之内的资格都没有,只能从这些捕风捉影的流言中,拼凑着真相的碎片。
他还没来得及细想,门口又传来阿罗清亮的声音,像一道闪电划破沉闷:“哟,黑白两位大哥又来送温暖?”
阿罗倚着门框,一身靛蓝短装衬得她身姿利落,碎发搭在额前,眼尾上挑的眸子带着惯有的戏谑,却比平时多了几分锐利。
她扫过陆鸣略显失神的脸和桌上的饼,嘴角勾起一抹嗤笑:“陆大文书被‘荣养’了?恭喜啊,远离是非地,清净。”
她走进来,身上清甜的草药香驱散了些许沉闷,却又混进了一丝危险的锐利。
阿罗嗤笑一声,那笑声又轻又脆,却像冰锥般刺破了斗室里压抑的沉默:“不过嘛…”
她拖长了语调,眼神变得有些飘忽,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石墙,看穿了陆鸣,更看向了更遥远的、布满迷雾的未来:“有些线头啊,命里注定就该被你这号死心眼的人从烂泥坑里薅出来。”
“线头沾了你的手气儿,”她目光倏地收回,重新聚焦在陆鸣脸上,锐利得像要戳进他的魂核,“就等于打上了你的烙印。就算你现在被按着坐下,那线头另一头拴着的是大鲤鱼还是大白鲨,也跟你脱不开干系了。”
她凑得更近,几乎贴到陆鸣耳边,声音压得极低,成了气音,带着点阴森的凉意:“揣稳了。是福是祸,等着瞧。别瞎打听,别乱伸手——除非你想试试那绞索够不够结实。”
话音落下,她直起身,冲陆鸣眨了眨眼,眼底的锐利瞬间褪去,又变回了那个玩世不恭的模样,转身晃悠着走了,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。
谢必安和范无救又絮絮叨叨说了些“别多想”“好好养伤”的话,陆鸣只是机械地点头,心思全在阿罗那句“打上烙印”的警告上。
她指的,分明是癸卯年那抹异常的金色印泥!
那份被他标注过的档案还在判官殿的卷宗堆里,像一颗埋在土里的引信,而他这个“点火人”,却被按在原地,连靠近引信的资格都没有。
送走两人,斗室重归死寂。
陆鸣坐在冰冷的石凳上,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桌面,后背的闷痛蔓延开来,连心口都沉甸甸的。
那份标注过的索引还在某个角落沉睡,秦广在镇魂塔里生死不明,金色印泥像投入深潭的石子,涟漪未散,石子已落。
“休整”不是结束,是诡异的休止符。
风暴暂时绕开了他,可阿罗的警告犹在耳旁:线头沾过他的手气,烙印早已打下。
那抹微弱的金色,是照亮真相的光,还是点燃毁灭的火?
秦广的“魂体不稳”是意外,还是灭口?
“休整”是保护,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?
答案沉沦在酆都无边的灰暗深处,沉默着,等待着陆鸣,也等待着所有局中人。
而他能做的,只有攥紧掌心的冰凉,在这片死寂中,静静等待潮汐的到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