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#喂了兔子之后
>实习最后一天,我在动物园捡到游客守则手册。
>第一条:不要投喂任何动物。
>第二条:兔子区除外,必须投喂胡萝卜。
>同事嗤笑:“园长瞎写的,谁喂兔子啊?”
>我不信邪,把胡萝卜扔进兔笼。
>兔子突然直立,用猩红的眼睛盯着我。
>天色瞬间转暗,所有动物开始骚动。
>手册背面浮现新字迹:
>“若你已投喂兔子,请绝对不要触碰幼兔。”
>当我抱起发抖的幼兔时,整个园区灯光熄灭。
>黑暗中传来沙沙声,手册最后一行渗出鲜血:
>“快跑,别让兔耳人看见你——”
>我抬起头,树影间立着长耳黑影。
>它歪头微笑:“你喂过兔子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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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的阳光滚烫,像熔化的金子,泼在“绿野动物园”略显陈旧的牌匾上。这是我实习的最后一天,空气里弥漫着尘埃、动物粪便和某种难以言喻的、陈腐的甜腥混合气味。游客稀稀拉拉,连蝉鸣都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倦怠。
我坐在兔子区入口处那个褪了色的塑料长椅上,手里捏着一本薄薄的、封面印着卡通兔子的《游客守则手册》。纸页边缘卷了毛,沾着几点可疑的、干涸的褐色污渍——不知是泥点还是别的什么。这是我半小时前在兔子笼舍旁边的灌木丛里捡到的。
“看什么呢?这么入神?”张伟,一个在这里干了快十年的老饲养员,趿拉着沾满草屑的旧胶鞋晃悠过来,一屁股坐在我旁边,长椅不堪重负地呻吟了一声。他身上的汗味混合着饲料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我把手册递给他,指尖点在翻开的那一页上:“喏,这个。第一条:严禁向任何动物投喂食物。第二条:兔子区除外,请务必使用园区提供的专用胡萝卜进行投喂。”我顿了顿,声音里带着实习生的那点较真劲儿,“张哥,你不觉得……这前后矛盾得有点离谱吗?”
张伟接过册子,眼皮都没怎么抬,只嗤笑一声,那声音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。“嗤,这玩意儿啊!”他随手把手册丢回我膝盖上,动作粗鲁得像扔掉一张废纸,“园长那老头儿,年纪大了,脑子糊涂呗!搞不好是哪个实习生随手瞎编的。兔子?”他朝着不远处铁丝网围起来的兔笼方向努了努嘴,笼子里十几只灰白相间的兔子正蔫蔫地趴着,偶尔动动鼻子,“谁真去喂它们?又脏又臭,费那劲干嘛?再说,你看看这鬼天气,人都快晒化了。”
他说的没错。兔子区在动物园最偏僻的西南角,靠近气味浓重的大型食草动物区,平日里就乏人问津,今天更是冷清得像个被遗忘的角落。阳光白得刺眼,只有几只苍蝇嗡嗡地绕着兔笼打转,徒增烦躁。笼舍里的兔子们挤在唯一一小片阴影里,皮毛暗淡,眼神空洞,透着一种被长久忽视后的麻木。
“可手册上……”我摩挲着册子粗糙的封面,那卡通兔子的笑容在强烈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僵硬,“印得这么正式。”
“形式主义呗!”张伟不耐烦地挥挥手,像驱赶苍蝇,“别瞎琢磨了。赶紧收拾收拾,下午早点走,庆祝你脱离苦海!”他站起身,拍了拍屁股上的灰,趿拉着鞋走向旁边的工具棚,“我去看看象区的水槽,妈的,又该堵了。”
塑料长椅上只剩下我一人。四周安静得可怕,连苍蝇的嗡嗡声都低了下去。空气凝滞闷热,像一块湿透的厚布捂在口鼻上。我低头,目光再次落回那本手册。薄薄的纸页似乎有某种冰冷的力量,透过指尖丝丝缕缕地渗进来,与周遭的酷热格格不入。那些印刷体的黑字,尤其是那两条矛盾的规则,像生了根一样扎进我的脑子里。
兔子……必须喂?为什么?
一股极其强烈的冲动毫无征兆地攫住了我。那冲动如此突兀又如此蛮横,仿佛不是源于我自己的意志,而是这本散发着陈旧纸墨和隐约霉味的手册本身发出的无声指令。我的手伸进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——那里面装着我的水杯、笔记本,还有……几根早上食堂拿的、准备当零食的小胡萝卜,水灵灵的,颜色鲜亮得有些刺眼。
我几乎是梦游般地站起来,双脚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,走向那个铁丝网围成的兔笼。笼子里的兔子似乎感知到了什么,原本死气沉沉的耳朵微微耸动了一下。铁丝网冰冷粗糙的触感硌着我的掌心。我挑了一根看起来最饱满的胡萝卜,手指穿过网眼,对着离我最近、也是最大的一只灰兔子,轻轻一抛。
橘红色的胡萝卜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,“嗒”一声轻响,落在干燥发黄的草屑上。
就在那一瞬间——
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那只体型壮硕的灰兔子,原本耷拉着的耳朵猛地竖得笔直,像两根骤然绷紧的弹簧!它不再是趴伏的状态,后腿以一种完全违反兔子生理结构的姿态猛地一蹬,整个身体竟像人一样直挺挺地站了起来!僵硬、突兀,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衡感。它小小的、本该是温顺的黑眼睛,此刻死死地锁定在我脸上,那瞳孔深处,一点猩红的光芒倏地燃起,如同两滴刚刚溅落的、尚未凝固的鲜血!
一股冰冷的寒意,比任何空调都猛烈百倍,瞬间沿着我的脊椎炸开,直冲天灵盖!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。
更可怕的事情接踵而至。
头顶那片原本灼热刺目的天空,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!不是乌云蔽日的那种渐变,而是像有人猛地拉下了巨大的电闸,光线在几秒钟内被粗暴地抽离!浓重得化不开的铅灰色迅速吞噬了蓝色,天色阴沉得如同污浊的墨汁泼洒在穹顶。几乎就在天色骤变的同时,整个动物园仿佛被投入了一口沸腾的大锅!
“嗷呜——!!!”
一声凄厉悠长的狼嗥撕裂了骤然降临的昏暗,从猛兽区的方向传来,带着穿透耳膜的疯狂。紧接着,是狮子的怒吼,如同沉闷的雷暴在低空滚动,充满了暴戾和焦躁;猴子们尖锐到变调的嘶叫汇成一片惊惶的浪潮;更远处,大象沉闷如战鼓般的悲鸣、鸟类扑棱翅膀的混乱拍打声、各种蹄类动物惊恐的奔跑和撞击栅栏的砰砰声……无数种动物的声音,恐惧的、狂躁的、痛苦的、濒死的,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股令人灵魂震颤的声浪,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!空气剧烈地颤抖着,带着腥膻的气息和绝望的尘埃。
我僵在原地,手脚冰凉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几乎要撞碎肋骨。那只直立的灰兔子,依旧用它那对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,那眼神里没有一丝属于兔子的温顺,只有冰冷的、非人的怨毒。巨大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我的喉咙,让我无法呼吸。我踉跄着后退一步,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,身体失去平衡,狼狈地跌坐回那张冰冷的塑料长椅上。
就在我跌坐的瞬间,膝盖上那本薄薄的《游客守则手册》滑落在地。它摊开了,正好是背面朝上。
那原本应该是空白的、粗糙的米黄色纸页上,一行墨黑色的字迹,如同被无形的笔尖蘸着浓墨书写,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,清晰地浮现出来:
**“若你已投喂兔子,请绝对不要触碰幼兔。”**
那字迹崭新、湿漉、边缘甚至带着细微的墨迹晕染,仿佛刚刚写下,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。每一个笔画都像冰冷的钩子,钩进我的眼球。
“不……不要触碰幼兔……”我盯着那行字,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,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。
整个动物园的骚动没有丝毫平息的迹象,反而愈演愈烈。猛兽的咆哮更加狂躁,撞击铁笼的闷响一声重过一声,空气中弥漫开一种铁锈混合着浓烈血腥的气味,令人作呕。天色已经暗得如同黄昏提前数小时降临,灰蒙蒙的光线让一切都显得影影绰绰,扭曲失真。兔子区边缘那些原本还算整齐的灌木丛,在昏暗的光线下疯狂地摇曳着,投下张牙舞爪的怪影。
我蜷缩在长椅上,冰冷的塑料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,却丝毫无法缓解心脏被无形巨手攥紧的窒息感。眼睛死死盯着那行新出现的警告,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视网膜上。不能碰……幼兔……
“吱……吱吱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