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#另一个我死于雨夜
>雨夜便利店,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闯了进来。
>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,连虎口那道疤的位置都相同。
>“我是来自平行世界的你,”他喘息着说,“我们的世界正在被一种病毒吞噬。”
>他展示了一段骇人影像:城市化为废墟,人类变成行尸走肉。
>“那病毒三天后就会抵达这里。”
>话音未落,便利店的门被猛然撞开,一群黑衣人持枪闯入。
>“他们来了,”他把我推向储藏室,“快走!”
>枪声爆响,他挡在我身前,鲜血溅在冰柜门上。
>我躲在黑暗中,听见外面传来冰冷的声音:“目标清除,确认回收。”
>当脚步声远去,我颤抖着爬出。
>他的尸体旁,掉落着一枚染血的u盘。
>监控屏幕闪烁了一下,恢复正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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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水在玻璃上蜿蜒爬行,像一条条冰冷的、透明的蛇,固执地留下它们粘稠的轨迹。便利店惨白的灯光被水痕扭曲、割裂,投下晃动不安的光斑,映照着货架上那些包装鲜艳却毫无生气的商品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气味,雨水带来的土腥、关东煮锅里温吞翻滚的咸鲜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、来自冷藏柜深处的塑料凉气。
李默靠在冰凉的收银台后,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块微湿的抹布。这雨下了多久?好像从黄昏就没停过,没完没了。他把抹布丢在台面上,发出轻微的“啪嗒”声。夜班总是这样,时间像被这雨水泡发了,拖沓、粘滞,慢得令人窒息。他抬眼扫过空旷的店内,几排货架沉默地矗立着,像一排排巨大的、等待检阅的墓碑。只有冰柜低沉的嗡鸣和门外单调的雨声,顽固地填充着这片寂静。
他抓起一个空空的薯片架子,走向后面的仓库。铁架子有点沉,边缘硌着他的虎口。那里有一道浅白色的旧疤,是很多年前一次笨拙的拆解模型留下的印记,形状像条小小的蜈蚣。
就在他推开仓库那扇吱呀作响的弹簧门时,便利店入口处,那清脆却刺耳的电子门铃骤然撕裂了雨幕和寂静——“叮咚!欢迎光临!”
李默下意识地停住脚步,转身望去。
门口的光线被一个闯进来的身影粗暴地挡住。那人浑身湿透,深色的外套紧贴在身上,不断往下淌水,在门口光洁的瓷砖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洼。他低着头,肩膀剧烈地起伏着,粗重的喘息声在过分安静的店里显得异常清晰,像一头刚刚逃脱围捕、精疲力竭的野兽。雨水顺着他凌乱贴在前额的头发成股流下,滴落在地面。
李默心头莫名地一紧。这种雨夜闯入的狼狈客人并不少见,但这个人身上似乎裹挟着一种看不见的、令人心悸的寒意,比门外湿冷的雨气更甚。他放下薯片架,走向收银台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:“先生,需要毛巾吗?或者……”
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。
那个湿漉漉的男人猛地抬起了头。
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冻住了。冰柜的嗡鸣,雨点的敲打,瞬间被一种更巨大的、无声的轰鸣取代。李默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然后猛地向无底的深渊沉去。
那张脸……那张脸!
线条,轮廓,眉毛的弧度,鼻梁的高度,甚至那双眼睛此刻因惊惧和疲惫而放大的瞳孔……除了狼狈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慌,那分明就是李默自己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脸!一模一样!如同一个被雨水泡得褪色、疲惫不堪的复刻品!
男人的目光也死死地钉在李默脸上,那眼神里翻腾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——有瞬间的愕然,有某种“果然如此”的了然,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急迫和焦灼。他的嘴唇翕动着,像是想说什么,又像是被巨大的震惊扼住了喉咙。
李默的视线不由自主地、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强迫感,移向男人扶着旁边货架以支撑身体的右手。那手背上沾着泥污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就在那脏污的手背上,靠近虎口的位置——一道浅白色的疤痕。一条小小的、蜈蚣形状的旧疤!
和他自己虎口上那道,分毫不差!
一股寒意瞬间从李默的尾椎骨窜起,直冲头顶。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,脊背重重撞在收银台冰凉的金属边缘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这不是梦!绝不是!眼前的景象真实得令人发疯!镜面般的脸孔,复刻的疤痕……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如同粘稠的沥青,瞬间淹没了他,让他几乎无法呼吸。他张着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能死死盯着那个“自己”,仿佛要穿透那层湿漉漉的皮囊,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怪物。
“你……”李默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,“你是谁?”
湿透的男人身体晃了一下,似乎那声质问抽走了他仅剩的一点力气。他猛地吸了一口气,胸膛剧烈起伏,眼神里的混乱和恐惧被一种更纯粹的、燃烧般的急迫所取代。
“没时间了!”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,像是声带被砂石磨过,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灼热的、令人窒息的紧迫感。他向前一步,水珠随着动作甩落在地板上,“听着!仔细听我说!”
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李默惊骇的眼睛,仿佛要将每一个音节都刻进对方的灵魂深处。
“我是你!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,声音在空旷的便利店里激起短暂的回响,“另一个你!来自……平行世界!”
“平行世界”这四个字像一颗重磅炸弹,在李默混乱的脑海里轰然炸开。荒谬感排山倒海般涌来,几乎将他冲垮。骗子?疯子?整蛊节目?无数荒诞的念头在瞬间闪过,但眼前这张与自己分毫不差、写满绝望和真实的疲惫的脸,还有那道无法伪造的疤痕,像冰冷的铁锚,死死地拖住了他试图逃向“正常”解释的念头。
男人似乎根本不在乎李默是否相信,或者说,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在乎。他猛地伸出右手,那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。李默看到,在他湿透的黑色外套袖口下,手腕内侧似乎有一小块皮肤闪烁着极其微弱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色光芒,像嵌在皮下的微型指示灯。那光芒极其微弱,转瞬即逝,若非此刻李默全部的注意力都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对方身上,根本不可能发现。
紧接着,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。
男人手掌上方,空气猛地扭曲起来。光线像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、破碎。几片微小的、散发着同样幽蓝光芒的碎片凭空出现,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着,飞速旋转、聚合!不到一秒钟,一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、书本大小的悬浮屏幕赫然出现在两人之间!
那屏幕散发着冷冽的蓝光,稳定地悬浮在离男人手掌几寸高的地方,嗡嗡作响。
李默的呼吸彻底停滞了。他瞳孔放大,死死盯着那悬浮的屏幕,大脑一片空白,只剩下最原始的震惊和恐惧在尖叫。
屏幕上的影像开始播放。没有声音,只有纯粹的、令人心胆俱裂的视觉冲击。
画面剧烈地摇晃着,仿佛拍摄者正在亡命奔逃。镜头扫过之处,是李默无比熟悉的城市地标——那高耸入云、顶部呈螺旋状的金融中心双子塔,此刻像被巨人的脚踩过,其中一栋拦腰折断,扭曲的钢筋和破碎的玻璃幕墙如同巨大的伤口,狰狞地刺向灰暗的天空。另一栋也布满触目惊心的裂痕和大洞,浓烟滚滚而出。镜头猛地转向下方街道,沥青路面被撕裂开巨大的口子,翻出深黑的泥土和断裂的管道。曾经川流不息的车流,此刻变成了一堆堆燃烧的、扭曲的金属残骸,堵塞在每一个路口,浓烟裹挟着火焰,舔舐着残破的建筑外墙。整座城市,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繁华都市,变成了一片燃烧的、冒着浓烟的、巨大而沉默的废墟。
更可怕的景象紧随其后。镜头捕捉到街道拐角处蹒跚移动的人影。一个,两个,越来越多……那根本不是正常行走的人!他们的动作极其怪异,关节像是生了锈的机器,僵硬地扭动着。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,沾满污垢和可疑的深色痕迹。其中一个“人”猛地转过头来,镜头瞬间拉近!李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——那张脸!半边脸颊的皮肉仿佛被什么强酸腐蚀过,呈现出一种融化的、粘稠的暗红色,露出森白的颧骨。一只眼球浑浊不堪,布满血丝,另一只……眼眶里空空荡荡,只剩下一个不断渗出黑色粘液的血洞!那空洞的眼窝死死地“盯”着镜头,嘴巴无意识地张开着,露出染血的牙齿,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嘶吼。那不是人类的眼神,里面没有任何理智,只剩下最原始的、对血肉的疯狂渴望!
镜头猛地一黑,影像中断。悬浮的蓝光屏幕闪烁了几下,如同耗尽了最后的能量,瞬间分解成无数细小的光点,消散在空气中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只有那地狱般的景象,如同烙印般深深烫在李默的视网膜上,灼烧着他的神经。
“看……看到了吗?”男人身体摇晃得更厉害了,声音虚弱得如同耳语,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绝望,“我们的世界……完了。被一种……病毒。一种无法理解的、从地底……钻出来的东西。”
他猛地抬起头,那双与李默一模一样的眼睛里,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,死死攫住李默的视线。
“它……它正在蔓延!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撕裂般的尖利,“跨过‘膜’!三天!最多三天后……它就会抵达这里!抵达你的世界!”
每一个字都像冰锥,狠狠凿在李默的心脏上。城市崩塌的巨响似乎还在耳边回荡,那些行尸走肉无声的嘶吼仿佛就在门外。三天?毁灭?他的世界?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他淹没,四肢百骸都僵硬麻木。他想尖叫,喉咙却像被水泥封死,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。
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,一声巨响如同惊雷般炸开!
便利店那扇沉重的玻璃门,连同整个门框,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从外面硬生生撞得粉碎!玻璃碎片如同致命的冰雹,裹挟着雨水和夜风,狂暴地向店内倾泻!刺耳的警报器瞬间被触发,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啸,撕心裂肺地划破雨夜!
几个黑影如同鬼魅,踩着满地狼藉的玻璃碴,以惊人的速度冲了进来!他们全身包裹在漆黑的特种作战服里,连头脸都被覆盖着黑色面罩的头盔遮挡得严严实实,只露出毫无感情的护目镜片,在便利店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冷酷的光。他们动作迅捷、精准、无声,如同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。手中紧握的短管冲锋枪枪口,黑洞洞地指向店内,散发出死亡的气息。
为首的黑衣人目光如同探照灯,瞬间锁定了收银台前两个呆立的身影。没有任何询问,没有任何警告。
“目标确认!”一个冰冷、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从头盔下传出,穿透了警报的噪音,带着金属的质感,直刺人心,“执行清除回收!”
“他们来了!”湿透的男人发出一声嘶哑的、混合着绝望和某种诡异解脱的低吼。就在枪口喷出火舌的前一刹那,他用尽全身力气,猛地将呆若木鸡的李默狠狠推向身后通往储藏室的狭窄通道!
李默感觉自己像个破布娃娃,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甩了出去,后背重重撞在通道冰冷的墙壁上,剧痛让他眼前发黑。他踉跄着,身不由己地向通道深处跌去。
与此同时,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狂暴地炸响!
“砰!砰砰砰!砰砰!”
自动武器的连发声如同死神的咆哮,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。子弹撕裂空气,发出尖锐的呼啸。货架上的商品瞬间成了牺牲品!薯片袋被撕开,五颜六色的碎片和膨化食品的碎屑如同爆炸般飞溅!饮料瓶被击中,砰然炸裂,黏稠的液体混合着玻璃渣喷溅得到处都是!一罐罐午餐肉被打得变形,凹痕累累,滚落在地。整个便利店仿佛瞬间被投入了残酷的战场,货架倾倒,商品横飞,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、破碎食物的气味和某种……淡淡的、令人作呕的腥甜。
李默在混乱中回头,视线越过货架的缝隙。
他看到了那个“自己”。
男人没有试图找掩体,也没有逃跑。他就那样背对着李默,站在收银台前,张开双臂,像一堵绝望的人墙,挡在了那条通往储藏室的狭窄通道入口!他湿透的背影在密集的弹雨中剧烈地颤抖着,每一次子弹击中身体都带来一次猛烈的痉挛!
“噗嗤!”
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撕裂声。李默清晰地看到,一颗子弹撕裂了男人后背的衣物,在他的左肩下方炸开一团刺目的血花!鲜血如同泼洒的颜料,猛地喷溅出来,有几滴甚至飞溅到几步之外、储藏室通道入口旁边那个巨大的冷藏冰柜的透明玻璃门上。
鲜红,滚烫。
在便利店惨白的荧光灯下,那抹猩红沿着冰冷的玻璃门缓缓滑落,留下几道狰狞、粘稠的痕迹。
男人身体猛地向前一弓,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。但他没有倒下!双腿如同钉在了地上,只是剧烈地摇晃着,双臂依然固执地张开,死死地护住那个通道口!他似乎在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,为李默争取那微不足道的一线生机。
李默的大脑一片空白,只剩下那喷溅的鲜血和男人颤抖的背影,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灵魂深处。极度的恐惧和一种荒谬的、撕裂般的剧痛瞬间攫住了他,胃里翻江倒海。他猛地扭过头,不再看那地狱般的景象,用尽全身力气,手脚并用地向储藏室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爬去。冰冷的瓷砖地面摩擦着他的膝盖和手掌,警报器的尖啸和持续不断的枪声在身后疯狂追赶着他。他只想逃,逃进那片黑暗里,仿佛那能吞噬掉所有声音,所有景象,所有令人窒息的现实。
他连滚带爬地扑进储藏室,反手用尽全力将那道薄薄的、锈迹斑斑的铁门猛地拉上!门轴发出一声刺耳的呻吟,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门锁的插销落入了卡槽。
隔绝。
门板隔绝了大部分刺目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枪声,但无法隔绝那沉闷的、如同重锤敲打沙袋般的子弹入肉声,也无法隔绝门外传来的、冰冷而高效的指令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