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陌是在一阵阵沉闷的爆炸声中恢复意识的。

首先感知到的并非视觉，而是全身无处不在的、如同被拆散重组般的剧痛，以及灵魂深处那仿佛被掏空后又被强行塞入碎玻璃的钝痛与割裂感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外的伤处，带来火辣辣的痛楚。

他睁开沉重的眼皮，视野先是模糊，随即渐渐清晰。映入眼帘的是医疗区那布满灰尘和蛛网般裂纹的天花板，以及一盏因能源不稳而明灭不定的应急灯。他正躺在一个临时铺就的垫子上，身上盖着一件带着硝烟和血腥气息的作战服。

“队长！你醒了！”李璐带着惊喜的声音在一旁响起。

林陌艰难地偏过头，看到李璐正守在旁边，她的狙击枪靠在手边，脸上混杂着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。王虎坐在不远处，赤裸的上身缠满了渗血的绷带，正就着水啃着一块压缩干粮，看到林陌醒来，他咧开嘴想笑，却扯动了脸上的伤口，表情变得有些滑稽。赵启则在一个尚能工作的终端前快速操作着，屏幕上流动着复杂的数据流和方舟内部的结构图。

他的目光迅速扫向医疗区中央。

苏婉所在的医疗舱依旧被光芒笼罩，但不再是之前那种濒临崩溃的疯狂闪烁。那光芒稳定而奇异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“灰绿色”。它不像生命的翠绿那般充满活力，也不像寂灭的灰暗那般死气沉沉，更像是一种……沉淀了无数时光、混合了生机与终结的古老颜色，带着一种诡异的平衡与静谧。

苏婉平静地躺在光茧之中，之前痛苦扭曲的神情已然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、仿佛陷入无尽遥远梦境般的安详。她胸口的封印符文清晰可见，同样呈现出那种灰绿色，如同镶嵌在她肌肤上的一块奇异玉石，不再有能量剧烈波动的迹象。

“她怎么样了？”林陌的声音沙哑得厉害，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。

“稳定下来了，至少暂时是。”回答他的是秦医生，他快步走来，手里拿着一个便携式生命体征监测仪，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困惑与惊叹的表情，“难以置信……那种狂暴的能量冲突竟然被平息了，而且形成了一种……全新的、未知的平衡状态。她的生命体征已经平稳，甚至……比受伤前还要强健一些。”

秦医生将监测仪的数据展示给林陌看：“你看，她的细胞活性、新陈代谢速率，还有神经反射阈值，都出现了显着的良性提升。这……这根本不是治愈，更像是……进化，或者说，异变。”

林陌的目光锐利起来：“异变？圣骸的影响？”

“不完全是。”秦医生推了推眼镜，努力组织着语言，“根据能量残留分析，她体内的能量signature现在极其复杂。原本的翡翠封印能量、入侵的圣骸意识、林陌你留下的微量寂灭之力，以及……那位‘零’小姐引导的‘源初灵韵’，这四种性质迥异，甚至彼此冲突的力量，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融合在了一起。它们没有互相湮灭，而是形成了一种……共生的、稳定的复合能量结构。”

他指着那灰绿色的光茧：“这种能量，既蕴含着‘源初灵韵’的生命滋养特性，又带着寂灭之力的规则性压制，同时还保留了圣骸意识那种……强大的适应性与进化潜能。苏婉小姐现在处于一种深度的休眠状态，她的意识似乎正在这新生的能量环境中进行着某种……整合与适应。”

共生？整合？

林陌的心沉了下去。这绝非正常的恢复。苏婉不再仅仅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女孩，她体内沉睡着一个恐怖的意识，而现在，这个意识与多种力量融合，会将她引向何方？是福是祸，犹未可知。

“零呢？”林陌想起那个关键的女孩。

“她在那里。”李璐指了指角落。

林陌望去，只见零蜷缩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，抱着膝盖，小脸依旧有些苍白，但眼神不再是全然的恐惧和茫然。她正静静地看着苏婉方向的光茧，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，以及……一丝微弱的、如同共鸣般的柔和光晕。似乎是因为成功引导了“源初灵韵”并帮助了他人，她获得了一种初生的自信和安定感。

看到林陌醒来，零的目光转了过来，与他视线相接。她没有像之前那样害怕地躲闪，而是微微眨了眨眼，然后轻轻点了点头。

就在这时——

轰隆！！！

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、都要接近的爆炸轰然响起！整个医疗区如同遭遇了强烈地震，猛地剧烈摇晃！顶棚大块大块的混凝土和金属构件剥落砸下，地面裂开狰狞的口子，一台沉重的医疗设备被震得翻倒，擦着王虎的身边砸在地上，发出沉闷的巨响。

“操！这帮狗娘养的打到核心区了！”王虎怒吼一声，抓起靠在墙边的重型拳套戴上，胸口的绷带瞬间又被鲜血染红。

赵启面前的终端屏幕猛地一黑，随后又顽强地亮起，红色的警报覆盖了大部分界面。“不行！外部防御全线崩溃！他们正在集中火力攻击我们所在的医疗区外侧装甲！能量护盾强度只剩下百分之七！最多再承受两到三次同等强度的攻击！”

透过医疗区那破损的观察窗，可以看到外面通道里火光冲天，激烈的交火声、爆炸声、金属撕裂声、以及垂死者的惨叫混杂在一起，如同地狱的交响乐。偶尔有穿着“烛龙”制服的身影且战且退，但更多的则是那些穿着暗灰色动力装甲、如同冰冷杀戮机器般的敌人，他们步步紧逼，火力凶猛而精准。

“陈肃队长他们……联络不上了！”一个满脸是血的烛龙通信兵从通道方向连滚爬爬地冲进来，带着哭腔喊道，“b区和c区已经完全失守！我们被包围了！”

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潮水，瞬间淹没了整个医疗区。

他们刚刚解决了内部的危机，外部的绝境却已降临到头顶。方舟，这人类最后的移动堡垒之一，正在他们脚下分崩离析。

林陌强忍着剧痛，用手撑地，试图站起来。李璐和王虎连忙上前搀扶。

“队长，你的身体……”李璐担忧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