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群的恶意,如同附骨之疽,无处不在,无孔不入。
起初的指桑骂槐,后来的高声谩骂,炫耀式的推推搡搡以及彰显英雄者打过来的拳头和砖块。
李四特都可以忍受。
他经历过黑龙寨的冷漠与残酷,经历过被追捕的惶惶不可终日,也经历过祭坛空间中生死一线的考验。
外界的指责、辱骂、非议和攻击,虽然如针扎般刺痛,却早已无法撼动他内心深处那由苦难铸就的铠甲。
他低着头,将自己缩在陈旧的工作服里,像一块被投入激流的顽石,任由浑浊的谩骂与憎恨冲刷而过,沉默地完成每日的工作,换取那点维系生存的微薄积分。
他真正无法承受的,是那座名为陆嫣然的冰峰。
那是一场不断提醒着他失去何物,永无休止的酷刑。
每一次在基地内偶然(或许并非完全偶然)的擦肩而过,每一次看到她与同事并肩而行时脸上那淡淡的浅笑,每一次感受到她目光扫过他时,那份彻骨的疏离与仿佛看待仇人般的审视…都像一把钝刀,在李四特心口反复切割。
他试过。
在一次被安排的旨在“缓解关系、促进稳定”谈话中,李四特摒退了监视人员试图打破那层坚冰。
“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实验室熬夜,为了一个数据争论到天亮吗?”
他声音干涩,带着一丝几乎卑微的希冀和恳求,试图唤醒她沉睡的记忆:
“你说过,即使失败,探索本身就有意义。”
陆嫣然端坐在对面,姿势优雅,眼神却空洞得像精致的玻璃珠。
她微微歪头,似乎在检索数据库,然后用一种平淡无奇的语调回答:
“李同学,如果你是指‘星火’项目的前期工作,所有实验数据和日志都已按规定归档。”
“那…国防大学后山的那棵老槐树呢?我们曾经在那里…”
“抱歉,”她打断了他,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:
“我对那些无关紧要的私人琐事没有兴趣。我的职责是协助基地稳定运行和后续技术开发。”
无关紧要的私人琐事…
李四特所有的话语都被堵了回去,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蔓延至全身。
他看着这张日夜萦绕在脑海中的脸,却只看到了一堵无法逾越的,名为拒绝的冰冷高墙。
谈话在不欢而散中结束。他看着她起身离开,背影决绝,没有一丝留恋。
那一刻,某种东西在他体内彻底断裂了。
继续留在这个冰冷的充满敌意的“秩序”世界里,像一只被圈养的供人唾弃的怪物,日复一日地承受着这一切,还有什么意义?
他无法改变过去,无法平息众怒,甚至无法唤醒一个变心的灵魂。
但是,或许…还能做点别的什么。
夜深人静,李四特躺在狭小公寓坚硬的床板上,望着天花板上因潮湿而形成的污渍,如同凝望着自己千疮百孔的人生。
一个疯狂的念头,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,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。
丧尸…那些失去神智,只剩下吞噬本能的怪物…它们,曾经也是人。
如果情绪饮料是灾难的钥匙,那么,作为“发明者”之一,他是否也握着…逆转的钥匙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