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7章 路比命硬(1 / 2)

莫桑手里的铜锣被敲得哐哐响。

震得人耳膜疼。

昆明城外的空地上,黑压压跪了一片人。

都是各寨子的头面人物,还有那个出了“死士”的工匠所在的村寨全族。

日头正好。

晒得人头皮发麻。

薛礼坐在木椅上,旁边放着那张刚写好的告示。

墨迹还没干。

王玄策坐在轮椅上,伤腿架着,手里捏着一把盐晶,在阳光下晃。

那盐晶白得刺眼。

底下跪着的人,眼珠子都跟着那把盐转。

“听好了。”

莫桑扯着公鸭嗓子喊。

“大帅说了,咱们这儿没什么道理可讲。”

“从今天起,五户一保,十户一甲。”

“谁家要是藏了那种身上带骷髅纹身的鬼玩意儿。”

莫桑顿了一下,手里的锣槌指着那个跪在最前面的老族长。

“只要查出来一个。”

“这一甲十户人家,全得连坐。”

“男的充军,女的为奴。”

“最要紧的是。”

莫桑把那锣槌往地上一扔。

“这辈子,都别想吃上一口大唐的盐。”

底下的人群骚动了一下。

嗡嗡声像是苍蝇炸了窝。

杀头他们未必怕,毕竟在这大山里,脑袋本来就别在裤腰带上。

可断了盐。

那是真的生不如死。

那种没力气、头发掉光、浑身浮肿的日子,谁也不想再过回去。

“肃静!”

郭开山一鞭子抽在地上。

尘土飞扬。

“那要是……要是举报呢?”

人群里,有个胆大的喊了一嗓子。

是个半大小子,黑瘦黑瘦的,眼睛亮得吓人。

薛礼抬了抬眼皮。

他没说话,只是看了王玄策一眼。

王玄策把手里的盐晶往那小子脚边一扔。

“举报一个。”

“赏精盐十斤。”

“举报窝点。”

“赏牛两头,地十亩,全家进城,入唐籍。”

那小子扑过去,把沾了土的盐晶捡起来,塞进嘴里。

也不嫌脏。

咯吱咯吱嚼碎了。

他猛地转过身,手指指向人群后方一个缩头缩脑的汉子。

“二叔!”

那小子喊得撕心裂肺。

“我不跟你回山里了!”

“你昨晚在磨刀!你胳膊底下有那个纹身!”

全场死寂。

那个被叫二叔的汉子脸色刷地白了。

他刚想跑。

周围原本跟他一起跪着的族人,突然扑了上去。

没有半点犹豫。

七八只手死死按住他。

“抓住他!”

有人喊。

衣服被撕烂了。

左胸口上,赫然一个青黑色的骷髅头。

那汉子还在挣扎,想去咬按着他的人。

“砰。”

一只草鞋狠狠踹在他嘴上。

踹人的是他亲哥。

也就是那个举报小子的亲爹。

“你想害死全家啊!”

那男人吼着,眼泪鼻涕一脸。

他又踹了一脚。

“你想让我们没盐吃啊!”

薛礼看着这一幕。

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
“带走。”

他说。

“赏那孩子十斤盐。”

“现给。”

郭开山提着一个布袋子走过去。

雪白的盐倒进那孩子手里,捧都捧不住,撒在地上。

那孩子跪在地上,拼命用舌头去舔地上的土。

周围几千双眼睛看着。

绿幽幽的。

那是饿狼看见肉的眼神。

接下来的半个时辰。

昆明城外变成了大型认亲现场。

不。

是大义灭亲现场。

“我表哥也是!”

“那个铁匠铺的老李,他藏了毒药!”

“还有村东头的赵寡妇,她是鬼诏的探子!”

十几个人被揪了出来。

有的还在喊冤,有的直接拔刀想拼命。

但根本用不着唐军动手。

那些想吃盐、想过好日子的族人,一人一口唾沫都把他们淹死了。

王玄策看着那一个个被绑走的“死士”。

叹了口气。

“师父说得对。”

他拍了拍自己的残腿。

“人心这东西,经不起称。”

“一边是死路,一边是活路。”

“傻子都知道怎么选。”

叶轻凰站在他身后,推着轮椅。

“那是因为他们饿怕了。”

她看着那些为了几斤盐争得面红耳赤的人。

“要是人人都能吃饱饭,谁愿意出卖亲戚?”

薛礼站起身。

整理了一下衣袍。

“那就让他们吃饱。”

他转身往回走。

“路修通了,饭就来了。”

……

三天后。

城外十里铺。

这里原本是一片烂泥塘,下雨天连马都过不去。

现在。

一条灰白色的长龙,趴在地上。

那是干透了的水泥路。

路面上铺着草席子,防止暴晒开裂。

郭开山带着人,正在揭席子。

几千个民夫围在两边,连大气都不敢出。

他们盯着那东西。

有人说这是被法术封印的泥鬼。

有人说这东西会吸人的阳气。

“起!”

郭开山喊了一声。

最后一溜草席被掀开。

平整。

灰白。

像是一整块巨大的岩石,被人用刀削平了,铺在地上。

没有接缝。

没有泥泞。

郭开山从腰间拔出横刀。

倒转刀柄。

用力往路面上砸去。

“当!”

火星子冒了出来。

刀柄震得手发麻。

路面上,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子。

“嘶——”

围观的民夫倒吸凉气。

这可是泥啊。

怎么晒了几天,就变成铁了?

莫桑颤巍巍地走上去。

他蹲下身,用手摸着那凉沁沁的路面。

手指扣了扣。

硬的。

比山里的青石还硬。

“神迹……”

莫桑哆嗦着嘴唇。

“这是点石成金的神迹啊!”

他突然跪了下来。

对着那条路磕头。

“大唐万岁!”

“山神显灵了!”

他这一跪,身后的民夫哗啦啦跪倒一大片。

对于他们来说。

能把烂泥变成石头的手段,除了神仙,没人做得到。

而大唐。

就是神仙。

“接着修。”

薛礼对郭开山下令。

“告诉那些民夫。”

“这路是神仙赐给他们的。”

“谁要是敢坏了这路。”

薛礼指了指路面上的那个白印子。

“他的脑袋,就跟这石头碰一碰。”

……

又过了半个月。

路修到了鹰嘴崖。

这是昆明通往大理的必经之路。

两边是刀削一样的峭壁。

中间一条羊肠小道,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澜沧江。

水流湍急,拍在石头上轰轰作响。

这是最难修的一段。

要在悬崖上打眼,架桥,铺路。

工地上。

几百个黑水部的汉子,腰上系着绳子,吊在半空凿石头。

他们干得很卖力。

因为这一段路修通了,薛大帅答应给他们每人发一件过冬的棉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