贞观十四年,秋。
长孙皇后的丧钟,为整个大唐,披上了一层阴霾。
长安城,安静得不像话。
朱雀大街上,往日川流不息的马车,变得稀稀拉拉。
东西两市的喧嚣,被压抑的白幡和低低的啜泣声取代。
连最爱扯着嗓门叫卖的胡商,也都收敛了声气。
国丧期间,整个帝国,都沉浸在缓慢而厚重的悲戚里。
武郡王府,更是如此。
府内处处缟素,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,生怕发出一丝声响。
叶凡已经有七日,没有出过府门。
他大部分时间,都陪在李丽质身边。
妻子自甘露殿回来后,便大病一场。
整个人瘦了一圈,时常在梦中哭醒,喊着“母后”。
叶凡就守在床边,她一醒,便握住她的手,将温热的茶水递到她唇边。
他不善言辞安慰,只能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,陪着她。
夜,深了。
李丽质终于在汤药的作用下,沉沉睡去。
她眉头依旧紧锁,眼角还挂着泪痕。
叶凡为她掖好被角,在床边坐了许久,才起身走出寝房。
书房里,只点了一盏孤灯。
叶凡坐在案后,没有看书,也没有处理公务。
他只是静静地坐着,看着窗外那轮残月。
长孙皇后的音容笑貌,临终前的托付,李世民那晚的崩溃,在他脑中反复闪过。
他与这位岳母,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。
可这位女性的智慧、胸襟和仁慈,让他发自内心地敬重。
她对他的信任,更是重逾千钧。
“这天下我若不死,非李氏而王者,儿臣必诛之。”
这句话,是誓言,也是枷锁。
他揉了揉眉心,感觉有些疲惫。
就在这时,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又刻意压低的脚步声。
“王爷。”
管家福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。
“何事?”
“宫里来人了,锦衣卫指挥使,长孙冲求见。”
叶凡的眉毛,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
长孙冲?
这个时辰,又是国丧期间,他来做什么?
“让他进来。”
片刻后,书房的门被推开。
长孙冲一身便服,快步走了进来。
他摘下头上的风帽,露出一张风尘仆仆的脸。
他的脸上,没有了往日世家公子的从容,眼神里透着一股焦急。
“王爷。”
长孙冲对着叶凡,躬身行了一礼。
“不必多礼。”
叶凡指了指对面的椅子,“坐。”
“谢王爷。”
长孙冲没有坐下,而是从怀中,取出一份用火漆密封的公文。
“广州八百里加急。”
他将公文双手呈上。
叶凡的目光,落在那枚代表着“万分紧急”的红色火漆上。
他接过公文,撕开封口,抽出里面的信纸。
叶凡的目光,一扫而过。
信的内容很简单。
广州市舶司下辖的大唐钱庄,在昨日,收到了几张前来兑换的百两存单。
存单的面额不大,加起来不过五百两。
可钱庄的管事在验看时,总觉得哪里不对劲。
他上报了广州锦衣卫。
锦衣卫的专业人员用放大琉璃镜,反复对比,才最终确认。
这几张存单,是伪钞。
长孙冲看着叶凡,见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,便开口补充道。
“王爷,广州那边传来的消息说,这几张伪钞的工艺,极高。”
“若非兑换的人是生面孔,又恰好碰上了钱庄里最老道的管事,恐怕当场就兑出去了。”
“水印、油墨、甚至是您说过的,那纸里的特殊丝线,几乎都仿得一模一样。”
“只有用最高倍的琉璃镜,对着强光,才能看出龙鳞里的微雕文字,笔画略有粘连,不如真钞那般根根分明。”
叶凡将信纸,放到烛火上。
纸张卷曲,化作一缕青烟。
“几张而已。”
他的声音很平静。
“这世上,总有那么几个自作聪明的巧匠。”
“以为凭着一双手,就能挑战朝廷的规矩。”
他对自己的防伪设计,有着绝对的信心。
水印,立体油墨,微雕。
这三者合一,想要完美仿造,绝无可能。
出现几张有瑕疵的仿品,并不奇怪。
“让广州的锦衣卫,顺着那几个兑换的人,往下查。”
叶凡吩咐道。
“挖出背后的人和作坊,不必声张,直接处理干净。”
“国丧期间,不要让这种小事,扰了长安的清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