g98次列车如一条白色巨龙,无声地滑出西京北站的站台。
窗外的古城墙在视野中迅速倒退,被连绵的现代化高楼所取代。
许燃靠在高级软卧包厢宽大舒适的座椅上,长长地吐出一口气。
他婉拒了高志强“派架运-7送你回去”的豪迈提议,坚持自己买了张火车票。
专机太快,太吵,也太引人注目。
他需要一段安静不被打扰的时间,来清空大脑高速运转后积压的冗余数据,顺便……消化一下简瑶在机场那个突如其来的“告别仪式”。
想到那个柔软的触感,他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,至今仍会在检索相关数据时出现轻微卡顿。
高级软卧车厢里只有四个铺位,被隔成一个个独立的私密空间。
此刻,这间包厢里只有他和一个对铺的中年人。
中年人约莫五十岁上下,戴着一副无框眼镜,穿着一身质地精良却看不出牌子的灰色夹克,气质儒雅,不像商人,更像个学者。
这人从上车后便安静地看着窗外,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,这让许燃很满意。
许燃从双肩包里拿出一本厚得能当枕头的专业书籍,翻开了夹着书签的那一页。
书名很拗口,《大型混流式水轮机蜗壳流场数值模拟与结构优化》。
这是他前两天在303研究所的资料室里顺手拿的。
对于未知领域的探索,是他科研之外唯一的乐趣。
“小同学,你也是搞水利的?”
一个温和的声音打破了包厢里的宁静。
对铺的中年人不知何时回过了头,目光正落在他手里的书上,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。
许燃抬起头,推了推眼镜:“不是,兴趣。”
中年人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,随即化为一丝莞尔。
把这种天书当兴趣爱好?
现在的年轻人,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。
“了不起,了不起。”
中年人笑着摇摇头,主动伸出手,“认识一下,我叫林永盛,在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工作。”
“许燃,国防科大学生。”许燃伸手与他轻轻一握,言简意赅。
林永盛的目光在他年轻得有些过分的脸上停留了片刻,随即被他手里的书再次吸引过去。
“蜗壳流场优化……这可是个硬骨头啊。
你看到第几章了?”
“第五章,关于脱流涡与压力脉动的耦合分析。
作者在这里提出的边界条件设置有些过于理想化,忽略了泥沙含量对流体粘滞系数的动态影响,算出来的结果,怕是要比实际工况乐观百分之五。”
许燃平静地陈述着。
他说话的语气,就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。
林永盛脸上的笑容,却一点点地消失了。
儒雅的眼睛,瞬间变得锐利起来!
外行看热闹,内行看门道!
许燃轻飘飘的一句话,直接戳中了这本业内权威着作一直以来被人诟病的最大软肋!
这个问题,还是他在一次国际水电峰会上,跟作者本人当面探讨过的!
眼前这个年轻人,不是在看热闹!
他是在用批判的眼光,在阅读这本“圣经”!
“你……你还看出了什么?”林永盛的声音,不知不觉间带上了一丝郑重。
“还有很多,比如叶片模型的网格划分过于粗糙,仿真精度不够;
忽略了水温变化对金属材料热胀冷缩的影响……”
许燃随口说了几条,随即停下。
他觉得和一个陌生人讨论这些,有点浪费时间。
林永盛却是整个人都听傻了。
他呆呆地看着许燃,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苦涩。
“小同学……不,许燃同志,你这几句话,要是让我们院里那帮博士后听到,怕是得羞愧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”
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,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仿佛黯淡了几分,靠回了椅背上,目光望向窗外,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虑。
“可惜啊,理论上我们看得再透彻,设计得再完美,真到了动手造的时候,还是得被别人卡着脖子。”
许燃的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:“卡脖子?”
“是啊。”
林永盛揉了揉眉心,声音里满是疲惫,“就拿这本书里说的水轮机来说,这玩意儿是整个水电站的心脏。我们国家现在是世界第一的水电大国,可你知道吗?
国内那些大型水电站里,十台机组,至少有七台的核心部件,都得从德国的福伊特、西门子,或者美国那里进口!”
“他们卖给我们整机,赚走大头利润,可核心的铸造工艺、材料配方,对我们封锁得死死的。
就像他们卖给你一条鱼,却当着你的面,把渔网烧了,把船砸了。
我们能看,能学,就是自己造不出来!”
“特别是那转轮上的叶片,几十吨重的一个大家伙,要在几百米的水头压力下,带着整个机组高速旋转几十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