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下,战斗已接近尾声。
流寇几乎全数被歼灭。
官兵正在战场上进行补刀和清扫。
那个军官边下令边朝山坡上看了一眼,似乎犹豫了一下,最终还是没有派人上来查看:
“收拾干净,全都烧了,免得传播病疫。”
官兵们开始堆积尸体,点燃火把。
浓烟带着皮肉焦糊的恶臭弥漫开来,笼罩了整个山谷,连天空都被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彩。
山洞里没有人说话,只有沉重的呼吸声。
直到官兵们彻底离开,山下只剩下一片焦黑残骸和死一般的寂静。
木念第一个走出山洞。
晨光熹微,勉强照亮这片狼藉之地。
她缓缓走到那个被马蜂蜇得面目全非、已断气的流寇身边。
木念注意到他手中还死死攥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,娃娃的衣裙已褪色,依稀能看出曾经被精心爱护的痕迹。
木念蹲下身,试图将娃娃从他僵硬的手指中取出,发现他攥得太紧,仿佛那是他在世上最后的寄托。
她沉默片刻,最终放弃了尝试,只是轻轻合上了他尚未完全闭合的双眼。
“走吧!”龙湖来到木念的身后,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温和,“此地不宜久留。”
丫丫指着远处一条被踩出来的隐约小路,出声:
“那边,我以前跟爹爹走过,可以绕过去。”
一行人沉默着再次上路。
马车早已毁坏,只能徒步前行。
大家尽量带走能带的物品,但许多东西不得不被遗弃在原地。
走出很远,木念回头望去。那片焦黑的山坡上空,几只乌鸦正在盘旋,发出凄厉的鸣叫。
她转过身,不再回头,将那片惨状永远刻在心底。
丫丫说的小路极其难走,几乎是在荆棘丛中艰难穿行。
每个人的手上、脸上都添了不少划痕,但这条路确实避开了官兵的封锁线。
中午时分,木念她们终于走出茂密的山林,眼前豁然开朗,是一片相对平坦的河谷地带。
然而河谷中的景象,让所有人再次僵立在原地,无法前行。
密密麻麻的窝棚挤在一起,简陋得几乎不能称之为shelter,望不到边际。
更多的人聚集在这里,个个面黄肌瘦,眼神空洞无光。
咳嗽声、呻吟声此起彼伏,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疾病的气息。
这里像是一个巨大而混乱的流民聚集地,人们如同被困的兽类,无助地等待命运的裁决。
木念的心沉到了谷底。最糟糕的情况,还是不可避免地遇上了。
龙湖拉住一个匆匆走过的老汉打听:“老伯,这里怎么聚了这么多人?”
老汉眼神惶恐,声音颤抖:
“前面…前面桥断了,过不去,官府的人把着对岸,不让修,也不让过,说我们这边有瘟病,过去一个射杀一个。”
他指着河谷一侧,木念她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。
对岸隐约可见官兵的旗帜,而河滩上躺着几具尸体,显然是想强行渡河而被射杀的可怜人。
退路被山火和官兵堵死,前路大河断桥。数万流民,被彻底困死在这片河谷里,如同被困在一个天然的牢笼中。
木念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,闻着空气中越来越浓的病气,一种彻骨的寒意从脊背升起。
她知道,疫病在这种环境下爆发,只是时间问题。
她们,也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了这场灾难之中,被困在这片绝望之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