酆都城永恒的昏暗中,判官殿药殿特有的苦涩草药气与阴土陈腐味混合,凝成一股沉滞的空气。
陆鸣趴在硬邦邦的石榻上,后背几道暗紫色的擦伤已被清洗敷药,火辣辣的痛楚转为沉闷的钝痛,让他忍不住蹙眉。
“笃笃笃…”
门被轻轻叩响,声音在空旷的药殿偏房里显得格外清晰,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。
“陆老弟?在里头吗?是我们。”谢必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,压低了却难掩激动。
门吱呀一声刚开条缝,一颗涂着惨白厚粉、咧着血红嘴角的脑袋就“哧溜”一下挤了进来,青绿色的眼珠骨碌一转,长舌无意识地飞快舔过嘴唇——正是谢必安。
他身后,矮壮敦实的范无救像尊门神般堵着门,黑无常服皱得腌咸菜似的,粗黑眉毛拧成疙瘩,凶脸上硬挤出几分僵硬的“慈祥”。
“范处正,谢大哥?”陆鸣有些意外,想撑起身,后背伤口一扯,疼得他倒吸凉气。
“哎哟!真伤着了!躺着别动!”
谢必安长舌一缩,脸上是真切的后怕,窜到榻前,“秦广那疯子!昨天巡察司那动静,全酆都听见了!他居然敢扑你?幸亏你反应快,还得亏天王那雷霆一击,大快人心!”
他说得激动,唾沫星子差点溅出来,又赶紧收住,小心看了眼四周药柜。
范无救没多话,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,“啪”地一声,生硬地放在榻边小几上:“轮回司灶房老刘头让捎的,‘还魂酥油饼’,掺了阳间上等香灰,补魂。你…趁热吃。”
饼子黑黄相间,散着香烛混油脂的怪味,他赤红眼珠盯着陆鸣,藏着点“自家这边出了能人”的朴拙骄傲。
陆鸣心中微暖,拿起饼,没嫌怪味,掰了小块慢慢嚼,粗糙硌牙,却有股阳间纸钱烧透的熟悉烟火气。“谢范处正,也替我谢刘师傅。”
“兄弟,你这回可是给咱们踏实办事的长脸了!”谢必安凑近些,青绿眼珠里满是真心,“好好在这药殿将养,千万别落病根。这儿虽说味道冲,比你那文书房强,有学徒照看。”
正说着,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,一名长相甜美、身着素净灰布裙、腰间系着药囊的年轻女子端着一碗新煎的药汁走了进来。
见到屋里这许多人,她似乎吓了一跳,脸颊微微泛红,像是常年被药气熏蒸出的自然红晕,眼神纯净柔和,带着怯生生的歉意:“啊…各位大人…药煎好了…陆文书该用药了…”
她的声音轻柔,怕惊扰了什么。
陆鸣闻声抬头,与她的目光有一瞬交接。
刹那间,一种极其微弱、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掠过心头,仿佛指尖触及一片温暖却遥远的薄雾,抓不住源头,转瞬即逝。
他微微一怔。
那年轻女子似乎也怔了一下,纯净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困惑,仿佛看到了什么似曾相识却又完全陌生的东西。
她很快低下头,专注于手中的药碗,轻声补充:“我是药殿的学徒,叫我姜灵儿就好。”
“得,探望到了,心意也送到了,咱们别耽误陆老弟休息用药。”
谢必安见状,嘿嘿一笑,扯扯范无救,“兄弟,我们先走了,有事让药殿学徒递个话儿!”
说罢,风风火火地拉着范无救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