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声音压得极低,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,“动用‘搜魂鉴’的权限,极高!至少是巡察司司副级别的老王八蛋!而且,就在我们行动前后,判官殿附近区域的监控阵法,有过一次极短暂的、权限高得吓人的调动记录!妈的,这是里外配合,铁了心要断你的念想!咱们家里恐怕有鬼!”
这信息如同又一记无形的重锤,却让陆鸣心中的冰层凝结得更加坚硬、森寒。
果然,对手的能量与渗透程度远超想象,不仅在于巡察司,其触手甚至可能已然深入判官殿内部的高层!
“有劳二位兄长冒险查探,此情铭记。”陆鸣拱手,语气沉静却重若千钧,“此事暂且到此为止,对方既已警觉且手段酷烈,再查下去恐有不测之祸。这份情,陆鸣记下了。”
谢必安看着陆鸣异常冷静、近乎冰冷的反应,愣了一下,随即咬牙道:“老弟,你说怎办?这口气哥哥们咽不下去!”
陆鸣目光如寒刃般投向判官殿主殿方向,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、饮血的古剑:“咽不下,便不必再咽。只是,不能再像之前那般,仅凭一腔孤勇或暗中试探。”
他转向黑白无常,沉声下令,条理清晰,目标明确:“接下来,需要二位兄长助我做两件事。第一,风声阁暂时收敛,转入地下,但耳目不能闭,尤其是关于各司衙人员异常动向、物资流转的零散信息,仍需留意,但务必以安全为要。第二,请范兄多留意轮回司内部,特别是与往年档案接触密切的吏员,近期有无异常调动或承受莫名压力者。”
他的话语斩钉截铁,再无半分犹疑与侥幸,全然是谋士布局的冷静与决断。
谢必安与范无救对视一眼,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与被点燃的决然。
眼前的陆鸣,仿佛经历了一夜淬火重生,那股内敛的、冰封下的极致锋芒,让他们清晰地意识到,这位“笔杆子”兄弟,要真正开始落子布局了。
“好!”两人齐声应下,身影融入渐褪的夜色中。
送走黑白无常,陆鸣闭目凝神片刻,将孟婆的点拨、黑白无常用代价换来的情报、自身的处境与决心,在脑中彻底融汇贯通。
当辰时当值的幽远钟声穿透酆都的灰霾时,他睁开眼,眸中已是一片深沉的、毫无波动的平静,如同暴风雪前夕凝固的、压抑着无尽能量的夜空。
他细致地整理好官袍,抚平每一丝褶皱,确保自己看起来与往常别无二致,甚至更加沉稳、不可测度。
然后,他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,径直走向崔珏所在的内殿。
他要主动去见崔珏,不是去诉苦求援,而是去汇报,去试探,更是去宣告。
他陆鸣,已冰封琐碎,燃火于心,准备好迎接接下来的任何风暴,并将以最符合规则的方式,掀起波澜。
值房外的鬼吏通传后,陆鸣肃容进入。
崔珏正端坐案后批阅文书,朱笔沙沙,头也未抬,仿佛只是寻常一刻。
“卑职陆鸣,参见判官大人。”陆鸣躬身行礼,声音平稳有力,穿透满室沉寂。
崔珏笔尖未停,只淡淡“嗯”了一声,威严自成。
陆鸣直起身,不待崔珏询问,便主动开口,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忽视的份量:“启禀大人,卑职已初步完成近期文书梳理,对天庭巡察使关注之要点略有心得。此外……”
他略作停顿,仿佛在斟酌词句,“卑职察觉,近日判官殿左近,似有非常规之灵力波动,精妙却扰人,于静心凝神、专注公务略有妨碍。不知是否乃上官们为应对巡察而新设之规制?卑职当如何调整,方能更好规避此类干扰,确保公务不受影响?”
他没有提及托梦半个字,却将“监控”之事,以“干扰公务”、“请示上官”为由,巧妙地、正式地摆到了崔珏面前。
这番话,既是对自身状态的解释,也是对崔珏立场的一次无声却尖锐的试探,更是一种姿态。
他已知晓压力来源,并决定直面这种压力,将全部精力与智慧,投入到“公务”这场更大的博弈之中。
崔珏批阅的朱笔,在饱满的朱砂即将滴落的刹那,于空中微微一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