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回大人,此笔玄妙,于文书校勘摘要誊录助益非凡。”
“既如此便继续留着。”
崔珏抬眼目光如古井深潭,“值此非常之时,判官殿需仰仗尔等勤勉任事,莫负所托。”
陆鸣心中凛然。
赐笔是恩更是枷锁,意味着他与此事绑定更深。
他深深躬身:“卑职谨遵大人教诲!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!”
将笔收回怀中,那笔身竟隐隐发烫。
拖着疲惫不堪的魂体回到临时住所,陆鸣连点燃磷灯的力气都险些没有。
狭小的斗室内只有一榻一几,阴冷潮湿的空气仿佛能拧出水来。
他瘫坐在冰冷的石榻上,扶住额角,眼前阵阵发黑,仿佛有无数黑影在四周游走。
恰在此时,门外传来轻叩。
姜灵儿端着一盏青玉药碗立于廊下,阴风卷动她的裙裾发丝。
当她看见陆鸣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微微发颤的手时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。
“师傅命我送药来。”她将药碗轻置几上,声音比往日更柔和几分,“见您连日劳神魂气消耗甚巨,特调了这碗凝神羹汤。”
陆鸣正要道谢,却见姜灵儿递碗时指尖在碗底轻拂,一道微不可见的符印流光一闪而逝。
她倾身声音压低:“师傅让我转告:水至清则无鱼,有些事需溯其源观其流方为周全。呈报文书时切记把握分寸。”
陆鸣指尖触到药碗,一股温和暖流瞬间涌入魂体,涤荡疲惫灵台清明。
他立刻领悟孟婆深意:报告不能太干净,必须留有合理模糊空间。
待他抬头,姜灵儿已悄然退去,唯留药香萦绕。
子时将至,陆鸣正欲歇下,窗外突然传来轻叩。
谢必安惨白的脸倒挂着出现在窗纸后,青绿眼珠滴溜溜一转,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几分得意:“老弟!事儿成了!明晚子时,老地方见!”
陆鸣正宽衣的手猛地一颤,指尖无意识掐入掌心。
魂体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,阳间父母妻儿的容颜瞬间清晰浮现,那股被压抑许久的思念如潮水般汹涌而来。
他下意识地攥紧掌心,指甲深深掐入皮肉,借由这细微的痛楚强压下翻腾的心绪。
“谢大哥费心。”再开口时,声音竟有些暗哑,“此情……陆鸣记下了。”
谢必安嘿嘿一笑,黑影一晃便消失无踪,只留下窗外忘川呜咽的风声。
明日风声阁之约,看似只是托梦会亲人的私事。
在这敏感时刻与阳世产生联系,本身就是一种冒险,更何况要通过黑白无常的渠道。
但若能成功,便能慰藉思念之苦。
这既是情感的寄托,也是阴司生涯中难得的温情时刻。
他独立榻前,怀中判官笔硌在心口。
这一刻,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。
连日来的文书劳形,暗流涌动的朝堂博弈,都让他心力交瘁。
而明日子时之约,或许能让他暂时放下这些重担,在梦中与亲人相聚,获得片刻慰藉。
这场无声较量,此刻才真正拉开序幕。
而在这场较量中,他不再是孤身一人,那些暗中关注的目光,那些悄然伸出的援手,都将成为他前行的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