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抬眼扫了一圈,确认只剩自己一个时才慢吞吞坐下,膝盖在落座时僵硬得像心里绷着的那根弦。
窗外风景倒退,无端让他想起小时候一场球赛前,裹着绷带硬要冲上场的老毛病。
“不会再有下一次。”
他低声吐了口气,自己都不知道是说给谁听。
当天夜里,湖人的主场某处灯火通明的小黑屋内,斯科特拧着眉头翻阅训练录像。
弹窗里一个助教合上了笔记本,语气里有压不住的担忧:“苏的动作逐渐变形得太严重了,尤其几个回防冲刺,他右腿幅度折损得更明显。再这样下去……哪怕熬到季后赛,他也顶不住。”
“别先下定论。”
斯科特靠进椅背,双手交织搁在身前,“苏盘不说,就说明他自己心里还没过这个坎,我们先别替他下判决。你也是打过球的,知道某些话能不能说,说了会发生什么。”
顿了顿,他侧头朝助教叮嘱道:“明天一早,让队医加个项目。”
次日的体能训练室被预约得满满当当。
苏盘按例提前到场,原本还在对着饮料发呆的队医看到他,端起出的检测设备就上前。
苏盘扯了扯袖口,懒洋洋地倚着柜子,抬眼似笑非笑,“老头子,今天突然想检查你的手,手抖不抖?”
“就不能待会儿?或者又等个下午。”
他颇为抗拒,眉头挤成了塑像,“说不准突然膝盖好了,直接用得更耐操,检出来多耽误训练。”
一场针锋相对的对峙后,检测勉强进行,苏盘实在躲不过,耐着性子坚持完各项测试后,便如脱兔般甩袖离开。
“膝盖的囊液有隐疾痕迹损耗斑,再过段破损会增加水量、血液积聚。”
助理道,“结合模型推测,苏膝盖可能积攒严重腔病劳伤,这困扰球员样例历史还频发是量负荷好久…”
苏盘躺在训练室的按摩床上,膝盖上那块干瘪的肌肉还在隐隐作痛,刚才强撑着做完队医安排的肌肉耐受力测试,他的腿像灌了铅,麻木得失去了知觉,但他却偏偏要装作若无其事。
队医走了过来,递给他一杯冰镇功能饮料。
“先喝点,缓一缓。”
老人话语平静,但眉间那道皱纹分明透着不安。
苏盘却懒得接茬,随手将杯子放到一旁,手臂蒙住自己的眼睛,就像是创可贴贴住破裂的玻璃罐,谁也别打算看他内里的窘迫。
连着几分钟的沉默,空气像块湿漉漉的毛巾把人闷得喘不过气来,直到队医转身准备结单时,苏盘忽然从按摩床上坐起,语调懒散:“结果咋样,老头?说吧,我这个膝盖还能扛几场?”
队医顿了顿,手指悬在键盘上的片刻犹豫甚至都没来得及掩饰。
最终,他长长叹出一口气,“膝关节软骨磨损严重,长时间负荷已经产生了奇妙的‘硬化’效应。现在最危险的是水肿积压问题,每次冲刺都有可能让问题加重。”
“我早猜到了。”
苏盘嗤了声,语气凉凉,“所以你们又想用什么方法来限制我玩命?别整什么‘保护球员’的大话,还是干脆点直说。”
“最少连续缺席2周比赛。还有,训练课程也得调整。”
队医的回答干脆,带着令人心头隐隐发堵的笃定。
软骨磨损,水肿,负荷。
冷冰冰的医学名词甩到他脸上时,苏盘嗅到一股无声的嘲弄。
这就是他豁命追逐的职业么?
一边给予他荣耀与富贵,一边把他的肌腱磨成了崩掉前随时会断裂的弦。